《人民e财经》节目视频：减税降费，“成绩单”沉甸甸

　　主持人：人民日报主任记者 陆娅楠
　　嘉宾：中国人民大学财税研究所首席教授 朱青
　　嘉宾：人民网强国论坛主编 张桂贵

　　主持人：大家好，这里是由人民网强国论坛、人民日报麻辣财经工作室和全国党媒平台联合推出的新媒体访谈节目《人民e财经》。今天我们聊的话题是：减税降费，成绩单沉甸甸。本期我们邀请到的嘉宾是中国人民大学财税研究所首席教授朱青老师。

　　朱青：大家好。

　　主持人：人民网强国论坛主编张桂贵，您好。

　　张桂贵：您好。

　　主持人：我们说到成绩单，就要先说到今年特别特殊的情况。今年遭受新冠肺炎疫情来势汹汹的冲击，二季度的时候，中国经济的增速也是率先在全球回暖了，实现正增长。这里除了防疫措施有力，提供了非常有力的复工复产的条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政策大礼包，就是减税降费。朱老师，能不能给我们算一笔账，今年仅拿上半年作例，我们减税降费的大礼包规模有多大，和历史上相比，今年的力度如何?

　　朱青：减税降费，是最近几年一直就实行的。从2012年以后，中国经济出现了下行的趋势，特别是2018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经济有一定的影响。所以，我们政府一直是通过积极的财政政策，积极财政政策实际上就是两个内容，一个就是减税降费，一个就是增加开支。

　　我们这些年一直是减税降费，特别是今年，刚才您也讲了，有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尤其是一季度是非常大的冲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减税力度非常大，不仅减有的还缓，我们税收一个减一个缓，目的就是增加我们企业生产的能力。

　　大家都知道，税收从财务上来看就是企业资金的流出，把资金流给了政府，如果资金不交税，企业拿到钱以后会买原材料，会雇工人。老百姓口语经常讲税收成本，就和成本一样，当然税收是非常必要的。从企业财务角度来说，多缴了一百万的税，实际上我自己用于扩大再生产的能力就减少了一百万。而国家减税降费，直接就增加了企业的财务能力。无论是再生产，还是购买原材料、投资，它的能力增加了。

　　实际上，减税降费对经济下行是一种对冲。在这种情况下，企业本来就很困难，如果税、费该征的都不变，税收政策一点不变，企业显然就是雪上加霜。这种情况下，国家在前几年减税降费的基础上，又出台了更加优惠的税收政策。这次疫情重点冲击的就是小微，几千万的个体户小微企业。过去增值税，我们的小规模纳税人征收率是3%，湖北地区小规模纳税人就免了，其他地区的由3%的征收率降到了1%。原来到5月底，后来延长到了今年年底，明年的情况再看。

　　小规模纳税人的征收率一下就是1%了。而且小规模纳税人的门槛已经提高到500万了，一年的销售额，500万以下的都叫小规模纳税人。换句话说，全年销售额500万以下的，有收入就交1%，那就是很小的税收成本了。

　　我们这几年减税降费，我个人认为，不仅仅是2020年的减税降费的问题。比如增值税，增值税税率这么多年，从1994年以后增值税标准税率就是17%，到了2018年5月1号以后降到16%，随着经济情况的变化，我们到2019年4月1号以后又降到13%。这个力度是相当大的，和17%比，我们降了四个百分点。我们的减税降费不仅是由于2020年疫情，随着经济增长的下行趋势，政府一直采取对冲的政策，就是降低企业的税负。

　　主持人：桂贵去基层调研的时候，有没有企业反映今年减税降费，对他们来讲收获如何?

　　张桂贵：正如刚才朱教授讲的这样，一个是在小微企业当中体现得比较明显。另外一个就是对于这些企业来讲，减税降费政策的出台对于这些企业度过难关，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这里我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广东省中山市的小榄镇，这个地方有一个餐厅比较有人气，在疫情冲击下，餐厅第一季度营业额不及往年同期的两成，这让餐厅的老板非常焦虑。详细了解餐厅实际困难以后，税务部门主动为这个餐厅降低了全年税率定额。老板跟我们说，调整定额以后，餐厅全年预计减免7.5万元的税费，7.5万元相当于利润。对于他们这样的餐厅来讲，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另外也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缓缴税收的政策。河南省灵宝市有一家米线店的老板这样跟我们讲，平均每季度原来要缴4万左右的税金，三个季度下来相当于十几万的税金，现在缓交，就意味着他多出来十几万的周转资金，这样的帮助实实在在。受到这次疫情的影响，本来这个店铺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样一个缓交政策的出台，恢复了他对继续生产或者经营的信心。

　　朱青：你刚才讲的降低定额，我们税收的征收是两种方式，一种是查账征收，但是对于小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有的账目也不健全，当地税务机关很多就是核定征收，核定征收就是定额，这次疫情来了以后，很多经营规模下降了，特别是餐饮业，疫情首先冲击的就是餐饮业，没有人气了，隔离了或者是不能出门了，在这种情况下，餐饮业打击很大。税务部门就及时调减了定额。

　　这样的话，等于解决了这些小微餐饮业的燃眉之急。所以，这次我们采取的措施，营收没有了定额，房租让一让，税费减一减，甚至可以缓一缓，帮助千千万万的小微企业度过难关起了很大的作用。

　　主持人：小微企业一头关系到百姓的就业，大量就业岗位是靠小微企业创造，另外小微企业也是供应链、产业链上很重要的一环。我们谈“六稳”“六保”，很重要的要保证产业链、供应链的稳定，减税降费在这个过程当中是怎样发挥这个作用的?

　　朱青：你刚才谈到“六保”，“六稳”“六保”中唯一重合的就是就业。“六保”首先一保就是保就业，“六稳”首先一稳就是稳居民就业。就业涉及到两个问题，一个是民生，我们政府经常讲，就业是最大的民生；第二，就业涉及到社会稳定。现在不仅中国，我看有一些国家做法也是这样，只要企业不解雇工人，他的工资百分之几十我给你补贴。我们现在也是采取稳就业，就是减税降费。我觉得这个起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只要保证企业不解雇工人，这样就给你各方面提供方便。我们政府经常讲一句话，留得青山，赢得未来。

　　我最近也出差到了一些地方看，我到南方去，一点疫情的痕迹都看不出来，服务业已经复苏了。这跟我们前一阶段保企业是有很大关系。

　　主持人：桂贵觉得在调研当中有没有一个让你特别印象深刻的例子能够体现出来，通过我们减税降费这样的政策，真的是留住了我们企业，让我们企业从此能够发挥稳就业的作用?

　　张桂贵：我走进了南方很多企业，这方面很多企业老板也非常珍视做产业、做事业的机会，他们也在第一时间想办法进行复工复产，从自身的动能来讲，他们有生存的愿望。另外，企业主和很多的老职工都达成了共识，觉得这个是需要我们共同面对的困难。对于核心人员保留来讲，这些企业老板都拿出了非常好的姿态。对于遇到的困难，对于老职工，尤其春节回家以后，几个月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的职工，也异常珍惜。我们走的几家企业，大家劲头非常足，对未来的发展信心都是非常好的。

　　主持人：很明显的觉得中国经济真的是在复苏吗?

　　张桂贵：有一个比较好的例子。中国可能是全球最大的家具生产国和出口国，之前受疫情的影响，再加上国际贸易环境的影响，基本上出口这块是停滞的。尤其像广交会的家居展，也因为疫情延期。这次第一时间恢复了办展过后，线上展再加上实体展双重的结合，依然呈现出来一个非常旺盛的态势，尤其内销的趋势在增强。我觉得这实际上是把我们这部分产能也保留了，把我们消费的服务质量也留在了国内。我觉得是非常好的迹象。

　　转战广州以后，我们也聚焦到上海的家居展，从这个产业能看得出来，我们国内整个产业的恢复情况还是非常好的。无论生产还是销售市场，会展业就是晴雨表，会展业是给很多企业带来订单的机会。

　　主持人：现在好象只有中国能办。

　　张桂贵：北京开幕的服贸会，也只有中国一枝独秀，风景独好，这也体现出来我们强劲的经济活力。

　　主持人：我们下去调研的时候，说到减税降费，企业说自己觉得收获感最大的，还是社保缴费的减免。无论是大企业，还是中型企业，还是小企业，都觉得这个真的很实惠，而且感觉立竿见影，为什么企业会有这样的感受?

　　朱青：社保，原来我们叫五险一金，一金当然是住房公积金，现在很多小企业也没有住房公积金，但是五险过去都得缴，因为是强制的。从今年开始我们叫四险，就是把女工生育和医疗合起来了。在四险当中目前缴费率最高的就是养老保险，企业缴纳这块全国不一样，高的像我们北京过去19%，东北地区有的过去20%，有的比较低。但是现在随着中国经济下行的压力不断加大，特别是自疫情来了以后，再让企业交19%，他是按照工资总额交19%，企业这块觉得压力大，现在国务院出台，从今年现在企业养老一下从19%降到16%，一下降了3个点。这样对减少企业负担，起了很大的作用。另外有的地方还缓交。减税降费，社保特别是养老这块，我了解到企业感觉到确实减了很大的负担。

　　主持人：桂贵和企业聊天的时候，企业家也在为这件事情点赞。

　　张桂贵：这方面确实是，很多企业老板都为这个政策叫好。如果还是按照以往长期征收，可能会存在生存的压力。这样一个政策出台之后，很多企业就说，对于他们把重点资金转移到恢复生产上来讲是给他们提供了很大的余地。

　　主持人：但是也有很多人在担心，我们现在这么大幅度的降低养老金的缴费比例，是不是会影响到养老金的最终这部分，我要提取养老金的人怎么办?我知道的一个数据，今年上半年整个减免的额度、规模，比过去几年的总和都要高。这怎么办?

　　朱青：中国现在面临着一个就是人口老龄化，一方面面临人口老龄化，养老金是对现在的职工的工资征收一部分，另一方面我们又面临着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工资增长受到了抑制，加剧了养老金的收支矛盾。

　　我们现在采取的政策，一个是养老金要保证，我们不能以牺牲退休职工的利益减税降费，现在各地没有出现养老金发不出来的情况。当期养老金必须要保证，而且我们现在增加养老金，适当增加养老金。但是这个问题的解决靠什么?就靠一般公共预算向社会保险基金预算加大补贴力度。1998年一般公共预算补贴给养老、保险的才20个亿，去年将近6千亿。去年光城镇职工养老，一般公共预算是突破5千亿，当然以后随着压力会越来越大。因为人口老龄化，退休职工越来越多，这个问题是中国未来面临一个比较大的问题。

　　主持人：当期现在的退休人员可能是不愁，比如当我和桂贵退休的时候怎么办?

　　朱青：解决中国老年养老问题，根本还是提高劳动生产率，就是按照十九大报告提出来的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另一方面还可以发展多支柱，不能都躺在基本养老保险上。现在还是要发展多层次的养老保险制度。现在世界各国都是三支柱，一个支柱是基本养老保险或者社会养老保险；第二个支柱就是企业职业年金；第三支柱就是个人自愿的到商业养老保险公司去买，政府税收可以优惠。

　　中国还有一个特点，国有资产这一块。我们现在也是要求，国有企业的利润交给社会保障基金，这样的话，等于来减轻政府一般预算的负担，多管齐下解决这个问题。

　　主持人：既要开源……

　　朱青：节流节不了，因为老人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你就要发展多层次的养老保险。

　　张桂贵：我觉得现有的社保基金的增值保值，也是挺重要的一环。上一次我参加全国社会保障学术大会，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党组书记、副理事长王尔乘就说了，现在他们管理的社保基金，已经突破了两万亿，这个盘子是非常大。理事会在投资领域已经从初期的单纯的境内投资，拓展到了境外投资；产品形态从初期的投银行存款，还有一些国债，扩展到了股票、证券、实业投资者各大平台的产品。未来可能需要解决的，就是风险管控的能力和水平提高问题。

　　主持人：还是要靠多管齐下。但是现在在当期来说，明年继续在减税降费这个费这里，养老金这块还会继续降低费率吗?

　　朱青：我个人认为，养老保险最大的问题之一，是没有实现全国统筹。比如退休职工和在职职工之比，现在中国的养老模式，是靠后代养上一代。每一代人自己在社保基金里没有储蓄、积累，他是靠后代养上一代。这种情况下，退休职工和在职职工的比例就非常重要。

　　比如东北地区，比如黑龙江是2：1，一个退休职工，两个在职职工养。在广东是9：1，广东是9个在职职工，养一个退休职工。因为全国人民都到广东打工，河南、山东、四川都奔广东，在职职工都缴费，缴费的人多领退休金的人少。这种情况如果全国一盘棋，全国一个大账户，就无所谓了。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中国在基本养老保险，就六七个省是省级统筹，基本还是以地市为单位统筹。

　　主持人：怎么改呢?

　　朱青：党的十八大、十九大多次提出来，要加快推行养老保险全国统筹。我们现在从2018年开始，我们采取什么办法?就是中央调剂基金制度。换句话说，各个省，比如广东，广东有富余，就多往中央调剂基金交一点，中央把这笔养老基金转移给抚养比大的像东北地区等，今年目前已经调剂的比例已经4%了，以后还要涨。如果这个比例加大到一定程度以后，基本实现全国统筹了。

　　从全国这个帐本来看，一方面每年基本养老保险都有节余，现在节余五六万亿了，从全国算大帐。另一方面，每年一般预算还要补贴给社会保险预算，光养老金一项就五千多个亿，一方面有节余，另一方面又补贴，到底基本养老保险缺不缺钱?一般人看这个问题是很矛盾的。

　　你仔细研究，就是地区发展不平衡。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只有按十九大报告所说的，加大基本养老保险全国统筹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主持人：除了养老金缴纳费以外，有的企业感觉，这次减税降费当中，获得感比较强的可能是降电费。但是在传统减税降费中，电费，包括现在所谓的港口费、宽带费、高速公路费，都不在这个降费范围里。现在广义上都纳进来了，桂贵调研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相关的企业说这个问题?

　　张桂贵：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新疆哈密市，这个地方是属于边疆，一直在执行低电价的制度，六个多月以来，全市企业减少用电成本四千多万元，一个市减少四千多万元。同时，对于政府扶持的相关政策内的企业，还执行95%的用电优惠。所以，这项政策对当地的企业推动，对他们未来的发展生存，是比较实际和现实的。

　　朱青：这次为什么减税降费，“费”按理说是政府收的费，但它不是，也可以包括电费。高速公路很多都是政府修的路，政府花钱修的路，政府来收费，属于公共部门。这次降费是公共部门降费，让利给私人部门，私人部门当然就是企业、个人。减轻私人部门的负担。

　　减税降费，我个人理解，一个是小口径的，那个费就是指社保费，社保费有点像税的性质。还有一个就是刚才说的电费、高速公路费，当然现在还有一个房租。这次疫情来了以后，我觉得一个是政府行为一个是市场行为，都在做调整。政府也是尊重经济规律，市场本身就是经济规律，总的来看就是共渡难关，整个中国经济交了一份非常好的答卷。

　　我们第一步，中国政府抗疫是宁愿牺牲经济的增长，哪怕是零增长、负增长，哪怕经济活动都凝固了、停顿了，也要保人民生命安全。我们要先保人，人民至上，然后我们腾出手了以后，再发展经济。

　　主持人：咱们上半年1.5万亿的减税降费的规模，确实是很给力，而且也有效果。但是现在三个季度都过去了，马上要到年底了。我们有很多企业也想了解一下，明年还有可能有这么大的减税降费的大礼包继续给出吗?

　　朱青：我们现在减税降费的这些措施以及力度，是随着经济形势走的。你要预计明年的减税降费，不如预计明年的经济走势。我们现在提出发展新格局，就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内外循环互促的新型发展格局。

　　上次我到4S店陪人看车，一说起有的车没货，为什么没货?那是美国生产的，那是德国生产的，进不来。这车是一汽生产的，我们国内的有。这就是产业链，有些东西即使拿着钱买运不过来，因为那边停产停工，或者生产有运输不行。我认为如果国内经济不会像一季度那种情况，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出台这么大力度减税降费。

　　主持人：但是会把现有的政策延续下去。

　　朱青：延续落实，比如我刚才说的小规模纳税人，小规模纳税人的征收率1%，由3%降到1%，现在就降到今年年底。当然，如果小微企业还觉得困难，市场还没有完全复原，有可能把1%再维持半年，甚至现在理论界也都提出来，小规模纳税人征收率是不是可以维持在1%了，这都可以探讨。

　　主持人：桂贵最关心的是哪一部分?

　　张桂贵：我是比较关心中小企业。大型企业的体系、产业链相对来讲比较稳固，相对政策吃得也比较透。中小企业整体来讲，一个是数量多，第二个体比较脆弱，在这个领域里面，减税降费是一个比较实在的贡献。另外，要加大对他们这些企业的难点痛点堵点问题的疏解，把它的活力激发起来。中小企业又是我们整个社会细胞当中比较活跃的一部分，我特别看重他们这个群体未来的成长性，我也希望朱教授今后多给我们这些企业，或者我们政府多支招，能够帮助这些小微企业真正地渡过这次难关。

　　朱青：国有企业从整个产业链来看基本上在中上端，基本还是属于有门槛的规模经济、原材料。小微企业都在产业链下端，下端竞争激烈，制造、销售，都是产成品这一块。解决中国经济小微企业的问题，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扩大需求的问题。

　　主持人：还是新发展格局。

　　朱青：要把扩大内需作为一个战略来抓。新的发展格局，以内循环为主体，说白了就是要扩大内需。

　　主持人：而且也不仅仅靠减税降费，需要团队作战，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条主线。感谢两位嘉宾做客节目，咱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