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岁的杨本芬是一名退休工人,二十多年前,她离开江西老家到南京替女儿照顾年幼的孩子。在做家务的间隙,她窝在四平方米大小的厨房,以板凳为桌,用文字记录下离世母亲的坎坷人生,足足写下8公斤重的稿纸。2020年,80岁的她“解锁”作家的新身份,首本小说得以出版,销量高达8万多本。
两年过去了,杨本芬仍在坚持写作。在接受扬子晚报紫牛新闻采访时,她说刚开始写作只是爱好,后来成了她放不下的追求,“我不算是作家,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写的书能出版,我当然很开心,更开心的是,女儿告诉我,这些书有许多年轻人在看。”
来南京帮女儿带孩子的奶奶 80岁“解锁”作家新身份来到南京的那一年,杨本芬六十来岁,她刚刚退休,突然没了繁忙的工作,她感到孤独和不适应。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觉得人生似乎已不再需要目标,只需安享晚年,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开始做一件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执笔写作。
杨本芬1940年出生于湖南岳阳市湘阴县,种过地,婚后生儿育女,一直忙于生计,之后在县城的汽车运输公司做夜班加油员。只看她的人生简历,与文学并不沾边。那时她为了帮女儿照顾孩子,和老伴一起来到南京,一家五口挤在鼓楼新康西村70平方米大小的房子里。白天女儿女婿出去工作,她就在家照看孙女。女儿家有很多藏书,闲暇时间,杨本芬喜欢沉浸在书本里。看完野夫的《江上的母亲》,她想起不久前去世的母亲,“我意识到,如果没人记下一些事情,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也终将消失。”
生活中的杨奶奶
杨本芬告诉记者,自从写作的念头浮现,就再也没法按下去。她在出版的第一本书籍《秋园》里写道:“洗净的青菜晾在篮子里,灶头炖着肉,在等汤沸腾的间隙,在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中,我随时坐下来,让手中的笔在稿纸上快速移动。”
厨房大概四平方米,由狭长的阳台改造而成,水池、灶台和冰箱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容不下一张桌子。她坐在一张板凳上,以另一张略高的凳子为桌,在一叠方格稿纸上开始动笔写他们一家人的故事,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还写了邻居讲述的所见所闻。也正是因为这段写作背景,她现在还被许多读者称为“灶台边的女作家”。杨奶奶写作的时候十分认真
女儿把她的作品分享到网络 收获第一批书粉杨本芬的女儿名叫章红,是南京的一名作家,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爱读书,从小就坚信母亲所说的“读书能改变命运”,高考后顺利进入南京大学的理科专业,之后出于对文学的热爱,她考研转入学校的中文系,毕业后成了一名作家。
在章红的眼中,母亲是一位热爱读书的家庭主妇,只是因为当时生活贫苦,没有条件学习,“但她看过很多书,也很爱跟别人讲书,小时候我们家附近有人淘到新书,她就会用针线活帮人绣花来缔结交情,拿东西去跟别人换书。”不过章红从没想到母亲能成为一名有代表作的作家,并且出版了自己写的书,“因为她一辈子都是以家庭为主,根本没有时间做其它事情。小时候我和弟弟穿的毛衣都是妈妈亲手织的,退休后她又来南京帮我带孩子,她只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杨奶奶在自己的书上签名
章红告诉记者,其实一开始她对母亲写作的事情并不在意,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可是母亲很投入,做好了饭,她会直接趴在饭桌上写,小家伙(章红女儿)睡眠比较多,她把孩子哄睡了也会写……她在家里的任何地方写作,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
一年时间过去,杨本芬写出了去世母亲的一生,涂涂改改,写写划划,稿纸上留下了各种修改的痕迹。但她没有停止,还在继续书写其他亲人的故事。自此后,章红成了母亲写作背后最可靠的助手。那时候杨本芬还不会用电脑,她也没学过拼音,写完后章红就帮母亲把文字发到网上,“没有想过要出版,只是用我的网络账号以回忆录的形式慢慢对外发表。”章红说,现在母亲已经学会用电脑打字写作,不过她学电脑却不是为了写作,而是为了回复网友的评论,“我把她写的内容发布在网上后,有很多人过来留言,我母亲的观念是,别人哪怕只写了一个字都应该回复,这样才能对得住别人的关心。我上班没时间帮她回复,她就自己学电脑打字,一个一个回复网友。”
有出版社慕名而来 80岁出版自己的处女作杨本芬书写的内容持续在网络连载,直到她用文字把母亲的一生画上句号,将近20年过去,这些文字一直“沉睡”在互联网的某个角落。2017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一名出版行业的人员看到她笔下动人的故事,特别喜欢,就通过章红联系到杨本芬。这是一家刚刚创立的出版公司,全部员工只有3人,从计划出版开始,大家都努力为这本书的正式亮相做准备,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三年。
章红说,在等待出版的日子里,杨本芬格外淡定,既不兴奋也好似并无期待,“即便我告诉她,书已经拿到出版书号了,她也觉得这件事不是真的,她说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2020年6月,杨本芬80岁,她的第一本文学作品《秋园》终于出版了。女儿把一本实体书籍放到她的桌上,她才相信一切都是事实。
杨本芬的第一本书在她80岁的时候出版
书名“秋园”两字是杨本芬母亲书里的名字,图书介绍写道:“1914年,世上有了‘秋园’这个人。她来过,挣扎过,绝望过,幸福过。今天,她80岁的女儿,把普普通通的她,讲给世界听。”章红说:“我们都没有料想到,在晚年,妈妈的人生出其不意,绽放出了别样的火花。”
高评分高销量 她很开心收获年轻读者更大的惊喜还在后边,《秋园》正式出版后,便获得该年度豆瓣图书排行榜“中国文学”第二名。目前这本书有两万余人打分,一万多条留言,评分高达8.9,迄今印刷8.8万册。哪怕是跳出作者女儿的身份,仅从文学角度来评价,章红都由衷地称赞说:“这对一个作家而言,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成绩。”
就这样,2021年,杨本芬又出版了随笔集《浮木》。再过不久,她的长篇小说《我本芬芳》也将出版。在接受扬子晚报紫牛新闻采访时,杨本芬说刚开始写作只是爱好,后来成了她放不下的追求。正如她书中自序所言:“人到晚年,我却像一趟踏上征途的列车,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推着我轰隆轰隆向前赶去……我就像是用笔赶路,重新走了一遍长长的人生。”杨本芬写作速度通常很快,因为她笔下的一字一句都是生活所知,有些是经历的,有些是听说的,但大多数都是和自己有关的,她一遍遍写作就像是在一遍遍梳理人生,光稿纸就积累了8公斤。
前段时间,杨本芬身体不好,暂时停下了写作,不过偶尔听到有趣的事情,她还是禁不住地想写下来。虽然取得了傲人的出版成绩,但是她却对记者说:“我不算是作家,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写的书能出版,我当然很开心,更开心的是,女儿告诉我,这些书有许多年轻人在看。”(原标题:《来南京帮女儿带孩子的奶奶,80岁成了作家,首部书销量8万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