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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状元村”播种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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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青年报 作者:焦晶娴
每年8月,贵州省铜仁市江口县梵星村都有个“奇异的景观”。村口公告栏新贴上一张布满名字的红纸,村里的老人不管识不识字,都围着看。

贵州梵星村村民自发成立“关心下一代奖助学基金会”

深山“状元村”播种新希望

每年8月,贵州省铜仁市江口县梵星村都有个“奇异的景观”。村口公告栏新贴上一张布满名字的红纸,村里的老人不管识不识字,都围着看。

红纸上赫然在列的是梵星村“关心下一代奖助学基金会”的获得者,这个由村民自发成立的基金会已经资助了62个孩子。

往年的红纸已经褪色,纸上的62个名字,却是“全村的希望”。

山穷水尽,唯有读书

梵星村坐落于梵净山脚下,村里有300多户村民,以土家族等少数民族为主。从2015年起,这里每年都有十几个学生考上重点高中或大学本科,是周边村寨乡亲口中的“状元村”。

但在过去,梵星村几年都出不了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

贵州多山,梵星村建在坡顶,这意味着交通和耕作条件格外差。1996年,村里老少齐上阵,才用锄头修出一条出村的土路。因常年贫困,有的老人在临死前感叹,“要是能吃红薯吃到饱,死了也能闭眼了”。

村主任严建忠记得,他小时候很少人能看到读书的益处,“我们看到的都是打工回来的人很风光。”那时候打工回来的年轻人穿得光鲜亮丽,还带回来亮晶晶的水果糖,孩子们总喜欢凑到他们家里要糖。

严建忠的父亲忙于农活,每天早出晚归,和他基本没有交流,更想不起关心他的学业。严建忠上学住校,需要自己带咸菜,往往这周吃酸菜、下周吃辣椒。

那样的环境下,村里的孩子们总想早点辍学,到沿海地区“淘金”。严建忠读初三时,也差点把家里的牛卖了偷跑去广东。后来终于熬到职高毕业,他去广东干过流水线、蹲过工地、跑过销售。

现实社会自有它的法则。有人在工厂任劳任怨干了十多年,想晋升更高的岗位,无奈学历太低。严建忠说:“我们这里2010年之后才慢慢有电话。之前在外面打工的人因为不识字,连个表都没法填,给家里写信都写不了。”

75岁的颜冬秀没上过学,守着家里的几亩田过活。她习惯了贫穷,也没让孩子读完初中。小儿子在外务工,只能干体力活,时常怪母亲没让自己多读几年书。

张建云夫妻俩都没读完小学,但有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邻居读了大学、当了老师,不仅收入稳定,孩子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夫妻俩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读书改变命运”。

觉醒后的人们,都不希望孩子重复自己的路。张建云家每年只有两三万元的务工收入,现在还欠着3000多元的学费,但夫妻俩希望4个孩子都能读大学,“他们想读就让他们一直读下去,以后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读(大学)”。

显然,打破思想的禁锢之后,人们开始面临更现实的问题——钱。在梵星村脱贫出列之前,100多户建档立卡贫困户中,因学致贫的占了四分之一。

“全村的希望”

2015年清明节,一些在外小有成就的村民回乡祭祖,其中有做生意的,有在政府部门任职的,还有在学校教书的。闲谈间,大家萌生了改变村里教育现状的想法。

严建忠回忆,“就有一拍即合的感觉。都说因地制宜,我们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山穷水尽’,读书就是唯一的出路。”

大家一致决定成立“关心下一代奖助学基金会”,奖助优秀的初高中毕业生。为了讨论资金来源、奖金分级等细则,以严建忠为首的返乡村民反复推敲,开了二三十次会。

考虑到基金会的可行性、持续性、合法性,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村民建议成立教育基金会会员大会,每年在规定的日子开会,负责选举会长、制定管理办法以及对基金会进行监督。1000多字的管理办法,在十几个发起人手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当年8月,村委会请全村人吃饭,告知大家成立基金会的决定,在场村民全都举手支持。现场摆了一个捐款箱,因为没有事先通知,很多人身上没带多少现金,但捐款箱还是塞得满满当当。

令严建忠印象深刻的是,一个贫困户家里有4个小孩在读书,但还是把身上仅有的20元放了进去,“他们都吃过没文化的苦”。

从此,梵星村有了一个新的传统:每年8月,全村男女老少聚在一起,见证村委会为优秀的初高中毕业生颁发奖学金,考上重点高中或大学本科的孩子则会登上光荣榜。

表彰大会上,获奖者要分享学习方法,重点大学的在校生和毕业生受邀讲话。每到这时,张建云总要放下手里的活计,叫上孩子们一起去听。

当村里崇尚读书的风气日益浓厚,越来越多年轻人渴望借助知识走向更大的世界。去年获得奖学金的严宇,是全县中考第一名,正在市里最好的高中铜仁一中读高二。他的父亲在福建打工、母亲在广东打工,他周末留校,过年才回一次家。

但严宇不觉得孤单。他喜欢去图书馆,有时也蹭同学的杂志看,每天把《新闻联播》从头看到尾,“想了解更多外界的信息”。

每年过年,严宇家都很热闹,七大姑八大姨围在他身边,有的给严宇塞钱,有的拉着他的手叮嘱,“不要学成书呆子”“要回来建设家乡”。

严宇说,她们脸上那股认真劲儿,他“想起来都害怕”,他笑称自己像是“全村的希望”。

外面的世界

严松在外求学时,总会想起家乡过年时手打糍粑的香味、连片的土家族木屋、挂满钟乳石的溶洞,还有翠绿的山峰。

他2016年考上贵州大学,获得奖学金,去年大学毕业。今年他回到村里,成为一名后备干部。

有一次,严松和村里一个想去广东闯荡的留守少年聊天,少年的父亲就在广东打工。他劝道,现在出去打工没人会要,男孩只说“管他呢,以后再说”。

严松认为,在求学路上,家人至关重要。他也曾在初中时动过辍学的念头,父亲没说什么,带他去自己工作的工地搬砖、扛水泥,不到一星期,严松就受不了了。严松打算,未来要研究在村里发展集体产业、开发旅游项目、提供更多就业岗位,让更多年轻人在村里扎下根。

严宇现在就读于全年级最好的尖子班,学习很紧张,但空闲时会自学一些核物理的知识,“我非常喜欢科学家的探索精神,探索现在没有被定义的东西”。

不过,他也对金融专业很感兴趣。严宇从初中开始接受一个江苏企业家的资助,也享受过国家的教育补贴。他把来自外界的资助都存在一张银行卡里,除了交学费,一般不会动用那张卡里的钱。“我现在的人生是一张白纸,只画了十分之一,(钱要)留着以后买好一点的画笔。”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他还是想在大学里学习物理,“想选择自己喜欢的。我并不觉得读书就为了找工作,读书可以让你发现自己想要什么。我想出去看看世界。”如果将来有机会,他想趁暑假在村里开一节思维拓展课,除了教知识之外,也让孩子们接触些哲学的内容,“教他们如何认识自己,认识世界”。

“关心下一代奖助学基金会”如今已成立6年多。它的初始资金只有十几个返乡村民凑的4万多元,后来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进来。有人常年在外务工无法回村,有人不舍得回家的路费,但每年都会给基金会转去几百元。

梵星村助学基金会的微信群里,有基金会负责人、参与捐款的村民,严建忠还把每年新获得奖学金的学生拉入群,“就是提醒他们,在外面读书可不能混,不仅是父母,父老乡亲都是有期待的”。


关键词: 责任编辑:宋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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