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于浙江省常山县阁底中心小学的乡村教师凌佳，最欣赏的“教育偶像”是知名班主任、全国教书育人楷模桂贤娣。在衢州，她听过桂贤娣的一次报告。桂贤娣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年级的孩子要徒步去春游，她怕队伍走散，就找了两根大竹竿，男生女生各一队，一队人拿着一根竹竿，如此孩子就不会走散，也走得整齐。

“10多年过去了，这个故事我依然记忆犹新。桂贤娣是个特别会动脑筋的班主任，也是真正爱学生的班主任，启发我遇到问题要多想办法。”凌佳说。

这是凌佳当了多年乡村教师之后最大的感触：教育无他，就是爱学生，而且要想尽一切办法爱学生。

“青年应当有朝气，敢作为”

22岁这一年，凌佳登上了三尺讲台。对她来说，教育生涯的“开局”是新鲜的，也是忙乱的。

来到常山县招贤小学，凌佳接到的任务是二年级包班教学，语文、数学等科目都得她一个人教。一个班52个学生，乌泱泱坐满了教室。对没真正上过课的凌佳来说，那一阵是在“手忙脚乱”中度过的。

在凌佳的印象中，那时的教学楼是破旧的，地面都是水泥破损露出的大大小小的泥坑，教学条件差倒在其次，更令凌佳头疼的是，自己没有教学路数，天天嗓子喊哑了效果也不明显，到底该怎么教学生、管学生？她感觉非常迷茫。

班上有个叫阳阳的特殊孩子，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病，智力一直停留在三四岁。上课时阳阳坐不住，要么不停地讲话，要么打扰别人，所以每次上课可想而知地“热闹”，需要凌佳时刻看着。有一次下课后趁着凌佳回办公室，阳阳搬了盆水就浇在讲台上。回来后的凌佳非常气愤，狠狠地批评了她。从那以后，阳阳对这个新老师很畏惧，一看到凌佳就老实地坐着。

这倒令凌佳颇感意外：“原来对学生凶一点就能把学生教好了。”起初的她这么想。

还是那个冬天，阳阳上课时溜出去买了根冰棍，被凌佳发现后，阳阳把吃了一半的棒冰往书包里一塞，双手护住书包说：“我下课再吃。”

凌佳哭笑不得：冰棍放在书包里还等得了一节课吗？她轻声地对阳阳说：老师不会抢走，要不你到太阳底下去吃？阳阳一听乐了，拿着冰棍带着笑容一路跑跳着出去了。

看着快乐的阳阳，凌佳忽然觉得心中一动：孩子都是可爱的，用孩子喜欢的语言、喜欢的方式去沟通，孩子快乐，自己也会快乐。

“那时我就开始思考，如何让我的学生快乐，如何让孩子在学校的童年生活是彩色的？”凌佳说，身为青年教师，应该让孩子感受到的是快乐与活力，而不是恐惧。

首先从课堂开始——刚开始的两年，凌佳的教学成绩不是很突出，自己原先的豪情满怀有些“凉”了。校长找到她说：老教师有经验，新教师有的是激情。凌佳开始琢磨着，如何用青春的激情与朝气唤起孩子对课堂的热爱。

于是，今天上拼音课，凌佳在课堂上就让孩子用豆子摆拼音，用橡皮泥捏拼音；明天教《黄继光》，她就给孩子看关于黄继光等英雄人物的电影，还带着孩子一起徒步去邻村抗战纪念馆感受红色文化；后天上《我的乐园》，她便带着孩子一起去劳动实践基地烤红薯……孩子没有丰富的生活经历，写作文头疼，凌佳会带着他们走出课堂，走到广阔的天地中。通过反复的摸索和实践，以活动穿插教学，凌佳成了学校里受欢迎的“小凌老师”。

阁底中心小学五年级学生王嘉贻还记得，有一次凌佳教他们写作文，让他们写一件完整的事，但多数同学总是写一两句就结束了。后来，凌佳便拎了袋蜜桔给大家分享，让大家先猜为什么老师带桔子来，然后自己挑一挑，可以随便吃。吃完后，凌佳便让他们把吃桔子的过程写一写。

“不知道今天的作文为什么这么好写，不一会儿我们都写出来了。”王嘉贻说。

前几年，凌佳又开始带领班级大胆尝试课改。她让一些同村的学生组成临时学习小组，小组合作延伸到孩子的家里。凌佳还一直坚持在班上推行海量阅读，让每个小组制作阅读海报，丰盈农村孩子的精神世界。

“‘青年应当有朝气，敢作为’，这是鲁迅先生说的，也一直激励着我。”凌佳说。

“把家长会开到村里去”

到招贤小学任教的第一年，凌佳便主动挑担子当起了班主任。

出生农村的凌佳知道，乡村学校留守儿童多，班主任可不是一个容易活儿。就拿开家长会来说，这是一大难事，大部分学生家长白天在外打工，他们难以抽出时间参加学校组织的家长会。

家长不能缺席孩子的教育。思来想去，凌佳想出了一招：把家长会开到村里去！2015年开始，凌佳将同村或邻村的孩子组成村小组，每周定时下村给这些小组成员做课外辅导或开家长会。

每到下班时间，凌佳提前与家长约好，同村的孩子和家长便聚集在其中一户人家里，静候老师的到来。通常，前去家访的老师一个晚上至少能走访2—3个村，能接触到班上三分之一的孩子。

“这样的家长会，孩子和家长相对集中，沟通效果比较好。同时，孩子心里感激老师进家门辅导，大家都很努力，班里成绩一直不错。”凌佳说，通过经常性走访，老师能很快了解孩子的心理情况和在家学习生活情况，会有针对性地对他们展开帮扶、疏导。

这样接地气的举措也让家长很暖心，“以往都要请假去学校开会，没想到家长会能办到自己家门口。”阁底中心小学学生家长宁梨成说。

事实上，对于老师上门家访，家长都非常配合。古县村的何洁妈妈，自己在距离家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厂里上班，有一次上夜班回来，还留同村的几个孩子在家吃饭，然后组织大家一起读书；大溪沿村的季晨欣妈妈，在家长会结束后主动护送同村的孩子回家。

“同事相处9年，最难忘每一年凌老师的星光家访路。为了配合家长的时间，凌老师都是在放学后和孩子一起回家进行家访，每一次都披着暮色而去，带着星光而归。”招贤小学教师邓秋萍说。

凌佳觉得这些付出都值得，家长的肯定让她更坚定了自己所走的路。“每次家长会或期末考试结束，学生拿成绩单回去，爷爷奶奶在校门口拉着我的手，说孩子进步了，我会觉得很有成就感。”凌佳说。

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有一天凌佳正在上课，门口保安打来电话，说有两位老人家找她。凌佳奇怪地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已毕业学生的爷爷奶奶，带着家里种的枇杷专程给她送来，凌佳当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孩子8个月大时父母离异，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凌佳教了他6年。尽管孩子成绩并不出众，但奶奶说，“孩子很懂事，品德教得好”。从那以后，每逢重阳节，凌佳都会买点东西去看望两个老人家，哪怕她现在已经调离招贤小学。

“当老师是个良心活儿，每个学生背后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一个班40多个学生，就是40多个家庭。所以，老师肩上的责任很大。但有付出也会有收获。桃李芬芳，实属很甜。”凌佳笑言。

“做我的学生会开心”

在凌佳看来，教在乡村，只有且行且思，方能渐行渐远。而把快乐带给孩子，这是凌佳思考最多、也最乐意做的事儿。

学习之外，凌佳为孩子们组织了许多活动。包饺子、远足拉练、捉泥鳅、野炊、摄影采风，等等，只要有意思，她都带学生尝试。语文作业完成后，凌佳会带孩子上体育课，一起玩她小时候最喜欢的“跳山羊”。凌佳还是全县第一个给毕业班孩子拍MV、给学生组织10岁成长礼的老师。

“所以，做我的学生会觉得很开心。”凌佳有这份自信。她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很融洽。如果周末去采摘桃子，凌佳会带一篮子回来，给学生一人一个；如果外出培训，她会带当地特产让学生一起尝一尝；如果看到有意思或有价值的新闻，凌佳会第二天和全班学生分享。

“我想让学生快乐，只有和他们打成一片，才能走进他们内心，知道他们要什么，然后才能因材施教。”凌佳说。

阁底中心小学校长陈雨华向记者表示，凌佳曾多次向他提及班里有位学生，父亲患癌，仅靠母亲打零工维持生计，希望学校送一套旧课桌椅给孩子做作业。疫情“停课不停学”期间，凌佳与陈雨华前往孩子家中派送平板上网课，她“趁机”再次提及此事。

“了解情况后，学校送给孩子一套课桌椅，凌佳对孩子是发自内心的好，不论分内分外。”陈雨华告诉记者，凌佳还专门将课桌椅送到了孩子家中。

招贤小学语文教师兰玲是凌佳多年的同事，凌佳刚走上讲台那会儿，兰玲总以为凌佳刚工作，对待孩子是一时新鲜。“可是，多年过去了，她对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爱护。给孩子买吃的、买穿的，给孩子补完课后送回家，这样的事不计其数。”兰玲说。

现在衢州市第一中学读高二的郑欣彤以前是凌佳的学生，多年来她仍忘不了凌佳对她的影响。

“如果说有哪件事情是凌老师影响我最深的，我觉得是每一件点滴的小事让我在潜移默化中被启发、被改变。”郑欣彤说，“凌老师让我从最初那个胆小内向的小女孩慢慢地成长为现在内心强大的中学生，尽管小学毕业已经5年了，可还想去看看凌老师，和她聊聊天。还记得自己在一篇小日志里写过，长大以后想成为凌老师那样的人。”

凌佳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让你来形容，你会用哪些词？面对这个问题，同事和学生给出了许多回答——热情、温柔、干练、亲和、严厉……而凌佳最喜欢的两个词是“勇气”和“激情”。

《中国教师报》2022年06月08日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