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客,是李滨声老先生的笔名。滨老一生爱戏成痴,3岁学唱京戏,14岁登台。此后,滨老虽没能真正“下海”,但戏曲始终是他心中的一片桃源。对于这位老票友来说,唱戏带给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少了浮躁”,“人生就像唱戏,成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一个人撑不起一台戏,没有拉弦伴奏,没有龙套配角,你唱不下去。”
清音桌 李滨声 绘
自儿时起,滨老便经年累月地出没于梨园之中。年少时,有一次他想要溜进园子里看戏,被看门的拦住了,一时窘迫。此时一位前辈便出来打了个掩护,说了句:“他是梨园小客。”后来,这位梨园小客,便成了梨园客,在看戏、学戏、唱戏的过程中,也赏戏、画戏、记戏,在他的笔下,流淌着余韵悠长的梨园故事……
于玉蘅(右)观看张慧芳演出《别宫祭江》后合影
于玉蘅(前排左一)、李滨声(前排左二)与余声夫妇(后排)的合影
王瑶卿剧照
于玉蘅在《彩楼配》中饰王宝钏
老北京前门外有一煤市街。煤市街的南端路东有一戏衣庄名“三义永”,坐东朝西的那长巷名“马神庙”。庙早无踪影,而“大马神庙”驰名四远。原来京剧的老前辈王瑶卿的“古瑁轩”所在那里。梨园界为尊敬“通天教主”,习惯称“古瑁轩”为“大马神庙”。
“大马神庙”桃李成荫上自四大名旦梅尚程荀,下难计其数,当然皆为梨园子弟。但有一偶然例外:王瑶卿晚年收了一名外行徒弟(票友)为入室弟子,继承王派,竟成了王派最后的掌门人。
“树由根脚起,水从源处流”。这话还得从“清音桌”说起。
何为“清音桌”?原来是早年一种演唱京剧的形式。话说京剧发展到民国初年已经普及全国“南七北六十三省”,长城内外的梨园界空前发展,爱好京剧喜好清唱的票友日多。有的不仅会唱选段(俗称“段活儿”),还有能唱包括“白口”全出的,并且加上“场面”(锣鼓伴奏),听着真成了一台戏。因为只有音响,不见彩唱表演,故名“清音桌”。
“清音桌”最初只是京剧同好们,在自己的家里消遣。后来有的茶馆也办起了“清音桌”。上世纪三十年代起,北京有两个茶馆“清音桌”最红火。一个在西单商场名“桃李园”;一个在崇文门外路东一条胡同里名“青山居”。每天由午后至晚10点,风雨无阻照常活动。
“清音桌”原本顾曲消遣的产物,想不到对京剧还起过特殊的作用,有段佳话笔者略知其实,谨就记忆随笔如下。
“八一五”抗日战争胜利的次年春天,有一个来自关外的小青年在青山居唱了一出《女起解》,引起梨园界的注意。
俗语说“厨子靠汤,唱戏靠腔”。一般学唱京剧都注重学腔,而该青年的唱体现全了“字、劲、气、味”,为在座的内行惊讶不已。特别是其嗓音条件好的程度极为罕见。
这情况传到“大马神庙”,王瑶卿竟要召见以测究竟。
约是两天后的上午,该青年由人引导走进了“大马神庙”,经引荐向王瑶卿施过礼后,紧张无所措。倒是王瑶卿主动问他为什么喜欢京戏……然后让他唱几句听听。他紧张起来,不敢唱又不能不唱,因胡琴已响起。
他唱了《女起解》上场那四句便停下,王瑶卿让他往下唱,他壮了壮胆子接唱了“辞狱”。
王瑶卿听后并未发一言,只以手势唤他走近身边,伸手以两指按住他的眉梢向上推着看了看,便问了一句话,大意是“愿不愿意替祖师爷传道?”即成为职业演员。
数日后,按传统礼仪举办了拜师礼。是日,梨园名宿毕至。那青年除大礼参拜给师尊王瑶卿磕头外,还给师大爷、师叔磕了不知多少头。不过对几位名气最大的演员未行大礼,只鞠躬没磕头,因为“萝卜小长在背(辈)儿上了”。
王瑶卿为新收的弟子按“玉”字排命名:于玉蘅。
约一年后,于玉蘅即于西单商场楼上那剧场首演了王派的《王宝钏》,博得好评。谁评的呢?原来是王瑶卿特派程玉菁、梁小鸾去把场、照料、观察、汇报给老师。王瑶卿吸着水烟不住点头,表示满意。
王瑶卿考虑到爱徒是大青衣,又是票友出身,为适当使其也摸摸“把子”,特别为其“说”(教)了《银空山》的代战公主。足见琢玉用心良苦。
因为于玉蘅的嗓子特别优越,王瑶卿倾囊把“看家”的唱功戏目都陆续传授给他。
转眼三年过去,王瑶卿有意推荐爱徒搭班,可挂二牌。
北平解放后,“中国戏曲学校”成立,最初校址在西城区赵登禹路。王瑶卿任校长,各行当的教师都是老辈演员,唯青衣一行王瑶卿有意安排于玉蘅任教,以便为青衣行更好打基础。
于玉蘅未负使命,确实为新中国培养出第一批青衣演员,其中大有成就的多名。
抗美援朝期间,北京京剧界有两场义演。第一天是梅兰芳、姜妙香、肖长华、侯喜瑞合作的带“砸涧”的大《春秋配》。第二天的剧目为全部《逍遥津》。汉献帝为李少春之父李桂春饰演,曹操为郝寿臣饰演,伏后一角为王瑶卿指定由于玉蘅饰演。
《逍遥津》这戏中的伏后戏很重,唱、念、做、表都很难能。而这天于玉蘅的表演不仅王瑶卿满意,特别是李桂春、郝寿臣,对于于玉蘅的唱念做表都有夸奖,前台后台博得好评。
1981年纪念王瑶卿百岁诞辰的演出,王玉蓉演出了《武家坡》,于玉蘅演了《算粮》,梁小鸾演了《大登殿》,一同再现了王派光彩。
于玉蘅演过一次《四郎探母》中的萧太后,再现了乃师亲授的神采。唱出“番儿与我把班散”一句后,离位慢步走向台口,从容转身,更慢举步临近边幕前,背手轻捶腰两下。这有限的几步台步,却体现了规定背景中那太后的身份、气质、心境及年龄。原来王瑶卿曾经给他实授过八本《雁门关》,自有心得。
于玉蘅执教数十年,极少“彩唱”。一般观众见到的最多不过《彩楼配》《金水桥》。提起《金水桥》那场戏,是一次公演,演出于新街口西侧的一个剧场。同台还有王金璐的《潞安州》、叶蓬的《坐宫》,极为难得。可惜那年月还没有录像出现,未能留下录像资料。
于玉蘅今已九十七岁高龄,为中国戏曲学院教授资历最久的一位。除听力差,身体非常好。有求教问艺的,他仍热心指教。
于玉蘅是王瑶卿最后的入室弟子,程玉菁后,他早已是“大马神庙”的掌门人。
(原标题:大马神庙”见闻:于玉蘅拜师王瑶卿)